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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chapter 6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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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chapter 62

聊到夜深了, 幼圓困得撐不住,先去睡覺。

聽見樓上臥室門關上的聲音,且惠才來逼問莊新華, “你講老實話,她爸媽的事到底嚴不嚴重?”

莊新華嘖了一聲,“總之是兇多吉少了。你想想,連她爺爺的面子都駁了回來。”

僻靜的院子裏煙霭沈沈,且惠吸了口氣, “沒事,我會照顧好她的。”

“要你照顧什麽?你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。”莊新華瞥了她一眼,說:“圓圓嘛,這輩子我會管她到底的。我爸媽要不同意, 我就跟司裏申請調任去紐約,把她一起帶走,那邊正好缺個差使。”

山上的夜色陰涼如水,天上烏黑的浮雲飄蕩著走遠了, 雀鳥躲在樹蔭裏喳喳地叫。

且惠意味深長地哦了下,“你喜歡我們圓圓吧,我早就看出來了。”

大家如今長大了, 小時候的事也能當做玩笑講出來。

莊新華搖頭,笑著說:“錯了, 我以前可是真喜歡你!差一點表白來著,被人捷足先登了。”

且惠覺得這根本不可能,“你那是昏頭了吧,搞不清自己怎麽想的。”

莊新華把手交到腦後, 伸了個懶腰,“是啊, 你救了我的命,但陪我最久的是圓圓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,但我看不得她過苦日子,我會比她還難過。”

她含著眼淚點頭。

太好了。這真是最好的一個消息。

一模一樣的變故,在十五年之後又發生在幼圓身上。好在她已經長大成人,是個有思想有能力的高知女性,還有一個為她赴湯蹈火的愛人。

不像十五年前的且惠,每天晚上都要被嚇醒,坐起來,對著四面灰撲撲的墻壁哭。沒人能告訴她未來在什麽地方,到底還有沒有未來。

想了想,且惠還是關心地問:“楊雨濛還好吧?她那個性格可受不了一落千丈。”

莊新華搖頭,“不大好。她在單位已經待不下去了,請了長假在家。”

她聽後,攏了攏身上的毯子,“哎,大人作孽,小孩子也跟著受罪。”

“誰說的?楊雨濛仗著家裏作威作福的時候也不少!你忘了她怎麽欺負你的了?”莊新華拿指頭點了一下她,氣道:“記點仇吧你!沈叔叔都說了他們是咎由自取。”

且惠慢悠悠轉著手裏的杯子,“他怎麽說的?”

莊新華說:“他說啊,單是一個人跋扈也就算了,三個人聯手打配合,簡直找死。”

且惠笑了笑。

他學起沈宗良來很不像,聲音要再低沈些,批判性也要再重一點。

她起身,“我先去睡,明天就不去機場送你了,一路平安啊。”

莊新華走後,她們在這棟豪宅裏一直住到幼圓畢業。

馮則風身陷囹圄,幼圓回了家陪著媽媽,丟掉原來大小姐的架子,進了師大,從講師開始熬資歷。

至於且惠,早在幼圓畢業前一個禮拜,她就回了江城,開始了新的職業生涯。

不是瑞達的待遇不好,所裏給她開的年薪並不低,晉升通道也很明確。

但且惠放心不下孤身在家的董玉書。

在她決定辭職前的三個月,董玉書在家洗澡時滑了一跤,右手脫臼,還有兩處骨折。家裏一個人也沒有,是她自己拼命地爬出來,用手機打了120,被送到了醫院。

第二天,且惠還在開會,就接到她娘舅的電話,被狠狠教訓了一頓。

舅舅怒不可遏地罵,一開聲就直呼大名,“鐘且惠,你真是長大了,心也狠了,連媽媽都可以不要!你媽究竟做錯了什麽,在國外讀書的時候不願回家,工作了還是不肯回家,家裏把你養大,還虧欠了你是嗎?我不管你在香港賺多少錢,有多風光體面,你要麽給你媽請個保姆照顧她,要麽自己回來!”

那邊傳來董玉書搶電話的聲音,“你不知道情況!拿來,不要再說我女兒了。”

且惠是從會議室裏臨時出來的,她低頭,摸了摸胸口的工作牌,在那一秒裏下了決心。

她輕聲說:“我會處理好這邊的工作回家的,這段時間要麻煩舅舅了。”

第二天她就開始找工作,多番對比下,把簡歷投向了華江集團。

華江這個百年企業,在江城老百姓心裏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。且惠記得,外婆總是說,她在股市裏賺到的第一桶金,就是在華江證券開的戶。

但到現在,華江集團旗下的企業近兩千家,涉及金融、重工、新材料、房地產等,業務已遠不止這些了。

且惠應聘的是江城分公司的法律合規部副主任,哪怕這個崗位明確要求通過法考和CPA,競爭依舊非常激烈,她在香港的華江大樓裏同步參加了筆試,是第一名。人事部門通知她,面試定在兩周後,地點在江城。

保險起見,她特地請了兩天假飛過去。

四五年沒回來過,她坐著出租車穿過新舊交替的樓宇,覺得熟悉又陌生。新興的科技成果在她眼前掠過去,的確是令人振奮的發展速度。

不出所料,面試的主考官都是分公司的高層,但且惠見慣了大場面,實在也沒什麽好緊張的,發揮得還不錯。面試完,通知最後入選的這三個人分別回去等通知,她連家門都沒進,就又飛回了香港。

這幾年,她和董玉書的聯系很少。

每次她接起電話,都不知道要和媽媽說什麽,董玉書顛來倒去,也就那幾句要講的話,且惠都用嗯來回答。漸漸的,娘倆兒幾個月都可以不說一句話。

且惠也不敢打包票,自己心裏對媽媽一點芥蒂都沒有。

隔閡是有的,埋怨也是有的,只是不能說。

雙方都站在各自的臺階上,有自己根深蒂固的一套想法,怎麽都不肯下來。

她想,既然說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,還要惹出一場撕心裂肺的爭吵,何必呢。

過了一個多星期,她才接到最終錄用的電話,名單也在官網上同步公布。

且惠松了口氣,正式開始辦離職交接手續。

有不少同事為她感到可惜,連她的頂頭上司都開口挽留了。

但且惠笑著說:“沒辦法,我是家裏的獨生女,中國人最重孝道和親情,躲不開的。”

“好吧。”她的上司說:“祝你今後工作順利。”

且惠站起來和這個英國老紳士握手,“謝謝。”

回到家後,她和幼圓告別,相約以後常在江城碰面。

幼圓說:“咦?你怎麽不來京裏找我呢?機票很貴的。”

“你在明知故問什麽!”且惠正在敷面膜,氣得打了她一下,“我給你報銷好吧?”

幼圓很欠扁地把她面膜扯掉,“舒服了。每天不在你面前犯點賤,就渾身難受。”

她站起來,笑著去把臉上的精華洗掉。

幼圓又跟了過來,“這趟我回去,家裏也沒以前那份風光了,見不上沈叔叔的啊,打聽不到他的近況。”

“我要你打聽他幹嘛呀?”且惠莫名其妙的,她關上水龍頭,抽出洗臉巾,“你就好好兒的,別總嫌工資低,不肯安生上班,知道嗎?”

幼圓點頭,“知道。”

最後一個夜晚,她們坐在院子裏看月光,山下是萬家燈火。

庭院中間那棵梧桐很高大,看起來快頂到天上了,但光禿禿的,一點生機也沒有。

幼圓隨口問了句:“住了這麽久,怎麽都沒見它發芽呢?”

且惠仰著頭,“也許不知道在哪一天,它早就枯死了吧,只剩一副枝幹還立在這兒。”

她這麽答著問題,在黑沈沈的夜裏想到自己,她和這株梧桐沒多大區別。也許在她離開沈宗良的時候,就已經死了,鉆進她軀殼裏活下來的人,是另一個鐘且惠。

當時間不再起作用的時候,誰也不知道哪一刻就是永恒。

幼圓說:“你回了家,阿姨應該會催你結婚吧。”

且惠歪在椅子上,“按她的性子肯定會的,不過我沒這個打算。”

她說:“其實如果有合適的,你可以考慮一下。”

過了很久,且惠望著頭頂要掉下來的樹葉,疏疏朗朗的月光滲下來,照不亮她眼底的晦暗。

她說:“圓圓,我遇見沈宗良的時候年紀太小了,他待我好得過分,也給我的人生起了個很壞的頭。離開他那年,心智也沒有多成熟,可以說到現在都沒緩過來,只是經歷了很多事以後,不得已才認清了現實,不再執著於一個圓滿。”

片刻後,且惠不知道想起什麽,笑著搖了搖頭,“就是他讓我覺得天底下的男人,應該都和他差不多耐心寬和、涵養好、有風度。但根本沒有,世上多的是冷漠吝嗇的自大狂,他們看不到你忽然之間的情緒轉變,只會顧自己。”

“還濫情,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。”幼圓補充道:“這麽說起來,沈叔叔的潔身自好確實難得,那年他去夜店裏逮你,生怕別人碰到他的那個樣子,想想就笑死了。”

且惠說:“在國外讀了兩年書,看了那麽多詭計多端的愛情,我就發現啊,絕大多數男人都是多偶的機會主義者。沒辦法,這就是男性的基因底層代碼。”

幼圓突然很天真地問:“你看啊,現在沈夫人被送去休養,她都說不上話了。你不能去找沈宗良解釋嗎?告訴他當年的事情,你也不用過得這麽難受了。”

地上金黃的落葉被風卷起來,紙片一樣被吹到陡峭的山坡上。

且惠笑了笑:“噢,五年前要念書要前程,撒個謊走了,晾了人家這麽多年。現在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,又回頭去請求他的原諒,好讓他為我的完美人生打個補丁,好意思伐?他應該會讓我先去照照鏡子吧。”

一氣兒說完,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。

依她看,沈宗良不主動來找她算賬,她就該燒高香了。

幼圓想了一下,“也對。他是沈宗良啊,又不是莊新華那小子,隨我們怎麽呼來喝去的。”

且惠差點被水哽住,她說:“莊新華也不能被這麽對待啊,這不公平。”

“但那是你媽媽的想法,又不是你要的。”

她淡淡嗤了一聲,“一樣的,難道我媽媽不是為我爭取的呀?牛津也不是她去讀啊,這種賣乖不討好的話就不用說了,沒人會相信的。”

幼圓托著腮感慨道:“也對,那還是算了吧,在一起真難啊。”

且惠舉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,“好啦,明天我就先走了,你到京了告訴我一聲。”

“嗯,你自己當心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飛機落地的時候是傍晚,且惠打車回了家。

董玉書就坐在沙發上喝粥,看著她推著五六個大箱子進了門。

且惠很平靜地叫了句媽媽,然後自己麻利地收拾起來,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好。

客廳裏的大燈都開著,董玉書盯著女兒瞧了很久。

小囡長大了,眉眼盈盈,穿著一條黑白極簡的西裝裙,更幹練了。她原先的一頭長發剪到了肩膀這裏,燙成溫柔繾綣的弧度,走路時踩著自信輕盈的步伐,是個大人了。

董玉書放下手裏的碗,“工作都落聽了?”

且惠把幾本英文法典抱起來,拿在手裏說:“嗯,華江集團的江城分部缺人,我正好考上了,回來也不錯。”

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,還是有點疼,“不用這麽故作輕松的,我知道你怪我拖累了你,你本來可以在瑞達升合夥人。”

董玉書是個要強的人,坐在回來的飛機上,且惠就知道她會這麽說。

她連說辭都擬好了,“家人之間,沒有什麽好怪來怪去的。小時候媽媽也沒覺得我是累贅,還盡心盡力地培養我,不是嗎?”

董玉書有些動容,她沒想到,在經過那件事之後,且惠還能念媽媽的好。她還以為,小囡早就恨透了她。

且惠放下書,撩了一下頭發,坐到董玉書身邊,“媽,我回來了就不走了,過去的事不提了,我們好好相處吧,好嗎?”

董玉書點點頭,趁女兒蹲下去收拾行李箱的瞬間,擡起手背擦了把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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